這一年多以來，林喬經常陪著她爹來縣醫院做檢查，所以對於醫院她已經很熟悉了。

她熟門熟路地帶著顧廷松掛了號，然後去了內科門診。

內科門診坐診的是一名三十歲左右的女醫生，她隨意瞟了兩人一眼。

“哪個單位的，怎麽不舒服的？”

顧廷松把掛號證和介紹信都遞了過去。

“清河公社的，頭疼。”

“公社的？有介紹信嗎？在你們公社的衛生所檢查過嗎？”女醫生一聽是公社來的社員，態度立刻就變了，語氣都嚴厲起來。

林喬趕忙解釋道：“大夫，我們在衛生所檢查過了。是那裏的大夫開了介紹信讓我們來醫院檢查的。”

“問你了嗎？你是她什麽人？”

女醫生的眼神帶著審視，在林喬和顧廷松之間來回看了兩眼。

林喬只好硬著頭皮開口：“我是……我是她哥。”

“她哥？真的嗎？”

女醫生的目光帶著懷疑，語氣像是審問一樣，讓林喬十分的不舒服。

“當然是真的，醫生，我們是來看病的，你不是應該先問一下病情嗎？”

女醫生帶著不耐煩，“我現在不就是在問嗎？要先了解一下病人的個人情況，這也很重要。”

她白了顧廷松一眼，翻開病歷本。

“頭怎麽疼的？”

“前幾天在馬車上摔了下來，當時暈了過去，然後頭就一直疼。”

“還有別的癥狀嗎？”

“暫時沒有了。”

女醫生把病歷本一合，對著顧廷松就訓斥開了。

“沒有別的癥狀，那你跑到醫院裏做什麽？你這個女同志也太嬌氣了，這不是浪費國家的醫療資源嗎？”

顧廷松的臉色也黑了，“你們醫院不就是為人民服務的，我身體不舒服怎麽就不能來。”

“嘁，”女醫生的聲音有些誇張，“全縣那麽多人，要是各個都像你一樣，有一點小毛病就來醫院檢查，那我們醫院不早就被擠破門了。”

林喬對女醫生的態度也十分反感，可是眼下只能忍氣吞聲。

“大夫，我們也是怕摔到頭會有什麽後遺癥，所以才來縣裏的醫院做檢查的。你看我妹妹這個情況，頭摔到了，會不會有什麽內傷呀？”

“有什麽內傷？”女醫生的聲音不耐煩起來。

“你們兩個還是公社的社員，怎麽一點沒有勞動人民吃苦耐勞的品質。頭疼，忍一忍就過去了，又沒有別的癥狀怎麽會有內傷呢？”

女醫生把病歷本扔了過來，“好了，病假條是不會給你們開的，你們走吧，下一個……”

女醫生這敷衍的態度讓林喬和顧廷松都氣得不輕，可是再問下去，估計也沒有什麽有用的信息，兩人只得做罷。

縣醫院的內科門診只有這一個，也沒有別的醫生可以詢問，喬和顧廷松只好離開了縣醫院。

“不管了，顧廷松我們直接撞吧，結果怎樣就看天意吧！”

林喬下定了決心，顧廷松也沒有意見，兩人坐上馬車往回趕。

回去的路程格外漫長，兩人任由馬兒悠悠前行，都沒有加快速度的意思。

馬車走到上一次翻車的路口，顧廷松驅趕著兩匹馬拐了一個彎。

下坡的車速明顯快了起來，顧廷松吆喝著馬兒停下。

“籲……”

林喬看了看位置，“就是在這裏。”

顧廷松把手裏的馬鞭放下，看了林喬一眼。

林喬深吸了一口氣，“顧廷松，那我們開始吧。”

“等一下，”顧廷松想了一下當時的情景。

“按照那天的情景，應該是你坐在我現在的位置，我從後面撞你的頭。”

“對，應該是這樣。”林喬趕緊起身和顧廷松換了位置。

“準備好了嗎？”

林喬點了點頭，趕緊閉上眼睛。

很快她就聽到馬兒嘶叫了一聲，一股沖力把她推下了馬車。林喬只覺得腦袋痛了一下，下一刻就面朝下摔進了田溝裏。

林喬的意識一直很清醒，腦袋只有幾秒鐘的眩暈，就恢覆了正常。她心裏忐忑了半天，才慢慢睜開了眼睛。

一入眼身上還是那件藏藍色的勞動裝，林喬心底一沈。還是沒有換回來，她還在顧廷松的身體裏。

林喬的聲音有些失落，“顧廷松，我們沒有換回來。”

顧廷松沒有說話，林喬轉身看了過去，臉色立刻就變了。

顧廷松仰面躺在地上，一動不動。

“顧廷松，顧廷松，你怎麽了？你不要嚇我？”

林喬都要急哭了，她跪到自己的身體旁邊，輕輕拍打了兩下臉龐。

“顧廷松，你醒醒，你還在不在呀？”

顧廷松依舊是沒有任何反應，林喬下意識地把手指伸到鼻下。下一刻，她松了一口氣，還是有氣息的。

林喬繼續呼喊顧廷松的名字，終於她看到自己的眼睛慢慢睜開了。

林喬心裏一喜，“顧廷松，是你嗎？”

面前的這一雙眼睛呆滯了片刻，下一刻人就劇烈地咳了起來，甚至轉身吐了出來。

林喬嚇壞了，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。

“顧廷松，你怎麽樣呀？你是不是很難受？”

顧廷松趴在那裏幹嘔了半天，才輕聲說道：“我沒事，我怎麽了？”

“你不記得了嗎？”林喬大驚失色，她趕緊把顧廷松扶好。

“顧廷松，你等著，我送你去醫院。”

林喬起身先把馬車拉了過來，她的手都在發抖。要是這次顧廷松出了什麽意外，那她這一輩子都不能安心了。

林喬把顧廷松抱了起來，放在馬車上。

“顧廷松，你還記得你是誰嗎？記得我嗎？”

“林喬，你不要晃，我頭暈……”

林喬趕緊離開他的視線，“好，我不問了。顧廷松，你快閉上眼睛休息，我們先去醫院。”

林喬拉起韁繩，趕著馬車往前走。兩匹馬卻不配合，一直在原地踏步。

“走啊，小白，你快走呀，我們要送顧廷松去醫院的……”

林喬都要急哭了，白馬抖了抖頸上的鬃毛，這才擡起了馬蹄，車子開始往前行進。

林喬心急如焚，鞭子也揮舞的急切了一些，馬車飛速地跑向縣城的醫院。

到了縣醫院，顧廷松的頭還是有些眩暈，不過意識已經清醒了一些。

林喬要抱著他進去，顧廷松堅決不同意，林喬只好扶著他去掛號。

內科門診坐診的還是早晨那位女醫生，林喬趕緊扶著顧廷松在椅子上坐好。

“大夫，你快來看看她。在馬車上摔下來以後，嘔吐、頭暈、甚至不記得發生了什麽，你看看她是不是摔出內傷了。”

女醫生臉色一冷，“怎麽還是你們，不是和你們說了嗎，頭痛養兩天就好了，怎麽又回來了？”

“不是，大夫，我們回去的路上她又摔到了，你給她看看是不是腦震蕩，嚴重不嚴重？”

“又摔傷了？你們摔著玩的呢？”女醫生明顯不信。

她起身把林喬往外推，“快走，你們再不走，我就叫保衛科的同志過來了。”

林喬扶著顧廷松，沒有防備，被她推了一個踉蹌。顧廷松頭暈的厲害，身體也跟著搖晃了一下，險些摔倒。

林喬急了，“你是醫生嗎？怎麽對待病人態度這麽惡劣？你就是這樣為人民服務的？”

“吵什麽呢？”診室門口有聲音傳來，一個中年男醫生走了進來。林喬像看到救星一樣，立刻就喊住他。

“醫生，你快來看看，我妹妹從馬車上摔了下來，頭暈、嘔吐，現在意識還有些不清醒。”

“馮主任，你別信他說的，他們就是來浪費國家資源的……”

馮主任卻沒有理會女醫生，他看了一眼顧廷松的情況。

“把她放到病床上去，我給她檢查。”

林喬一聽，趕緊把顧廷松扶到病床上躺好。

馮主任把脖子上的聽診器帶戴好，詳細檢查了顧廷松的情況，又問了他幾個問題，這才做出判斷。

“應該是腦震蕩，留院觀察一下。”

林喬心裏一緊，“馮主任，他的情況嚴不嚴重？會不會還有別的內傷？”

“這個不好說，最少要觀察兩天，你們去辦住院手續吧，讓病人好好休息。”

林喬趕緊去辦理了住院手續，帶著顧廷松去了病房。

顧廷松的意識已經清醒了不少，可是頭還是有些眩暈。林喬謹記著醫生的話，讓他閉上眼睛休息，自己坐在一旁守著他。

顧廷松現在確實不舒服，也就乖乖按照林喬說的去做，他閉上眼睛，不知不覺又睡了過去。

等到顧廷松再次醒來的時候，外面的太陽都已經落山了。

他一動，林喬就圍了過來。

“醒了，顧廷松，你感覺怎麽樣？”

“好多了，你放心，我沒事。”

林喬怎麽可能放心，“顧廷松，你要是出了什麽事，我會恨死我自己的。”

“就算是出事，也不怪你，這是我們兩個人做的決定。不過，我這不是沒事嗎。”

許是頭暈的緣故，顧廷松的聲音聽起來居然沒有那麽冷，似乎還有一絲溫柔。

他看了一眼窗外，“幾點了？”

“啊？”林喬一楞，趕緊回答道：“大概六點多了吧。”

“那我們回村吧。”

顧廷松起身就要下床，林喬急忙阻止他。

“不行，醫生說你是腦震蕩，必須要住院觀察兩天。”

“沒事，我就是有些暈，應該沒別的大問題。”

林喬堅持，“不行，顧廷松，你的身體是我的，所以必須要聽我的，你不能出院。”

顧廷松嘆口氣:“我們今天晚上要是不回去，你爹肯定會擔心死的。他不知道我們去了哪裏，肯定會急瘋的。還有大隊長那裏，怕是要驚動全村的人，又要起風言風語。”

林喬當然知道這些，也知道她爹會著急，可是顧廷松這個情況，她怎麽敢讓他出院。

“顧廷松，這事我有辦法處理，你只管躺著休息就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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